“我是如此弱小,但妳曾說我可握筆如槍。”

一个致力于逼疯自己的奇女子
睡不醒,所以写文很慢
假·文手
真·推歌区lo主
真·甜妹




不在。

【双黑】独行狼死

我是如此渴望春天的来临,受够了严寒苦痛后近乎奢望般用指尖触碰刻入肌骨的寒风,掩埋摧枯折腐的泥泞,在世上茕茕孑立并非我的最初愿景,可我的确受不了这料峭的春寒,婉拒掉日出与星光后,仓皇从人群逃离,冷眼旁观,太过喧嚣的烟尘容不下形单影只的灵魂,并不可怜,也不无辜,疯狂腐败的一直是我,而你所存在的世界依旧不染纤尘。

 

 

没有一丝天光破晓,杳无人迹并非是横滨夜晚最本真的模样。

 

的确是静,罕见得没有一丁点声响,此前下过场雨,着实不大,却来得急促突然,冲刷走满地污浊痕迹,化作一滩死水,仍由几滴划过空气的水珠颤颤巍巍地粉身碎骨,不自觉带着丝硝火气向地势低洼处虚伏前进,擦过足下砖块间坑坑洼洼的参差缝隙,攀升着鬼魅般的杀意蔓延至破碎的泥墙根处,浸湿了中原中也的鞋跟。

“不用再跟了。”

止步于明暗交界处的青年扬唇一笑,缓缓开口,又看似随意般偏过一侧头颅,将精致的面庞全然曝光在昏暗的路灯光下,堪堪一角搭在肩膀上的风衣呈不自然垂落状,湛蓝色的眼如海般碧澄,此刻吞噬了所有可能泛起的波澜,风平浪静。

 

 

橘红色光线总在日出时分擦破云层,即使前夜还能听见淅沥雨点打在窗面坚实的玻璃上,横滨海岸线的早晨依旧准时繁忙起生计,黎明一声汽笛卷着乌泱泱烟尘混杂入被骤然亮起白色的天穹,预示着这天同往日般庸常,理所当然的人在碌碌无为重复着昨日,似具空壳,却平静异常。

太宰治是伴随着第一声鸣笛清醒的,异常清明的大脑成为全身机能复苏的起点,即使肩周有些酸麻,依旧被他习惯般抛诸于脑后。事实上他并未有多深入去做梦,从放下最后一份文件起便处于假寐的小憩时间,美名其曰放松大脑运作,可他自己最为明了的是,在首领办公室中所独自度过的每一个幽暗夜晚,都被涂抹成炫目的恼人色彩,心脏咚咚作响,无法入眠,哪怕他将整个空间都垂有暗红色布帘,密布透光,他闭上眼仍能看见诡异的线条化作倾盆而下的色粉油光,他的灵魂是如此空荡,任何窸窣声响皆被成百上千倍放大,只能听见脑海里的回声。

 

这是他在首领办公室独自住下的第六天。

 

毛巾不知何时被挂在了需要伸长手臂才能触碰到的对方,起身洗漱时不慎将台面上的漱口杯给掀翻在地,在撞击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碎裂开一地的玻璃渣,太宰治不由地感受到自己微颤的指尖,刚想使劲让它看起来平稳些许,又想到此刻四周只有他一人独善其身,倏忽间打消了伪装的念头,不自觉将紧锁的眉头舒展,用手指去触碰一地如星光般的细碎锋芒。

他告诉自己,只是恢复原状罢了,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地独活于世。

用柔软皮肤去触碰尖锐是如此不自量力,太宰治却只觉得指尖有些许刺痛罢了,待将地面粗浅地收拾过后才意识到左手有些许破皮,也许还要更严重些,殷红的血珠顺着苍白色皮肤滚落,在有着繁复暗纹的地毯上绽开朵血花。他不以为意,拧开闪着冷光金属色泽的水龙头,想用温润的水洗净手上的污秽。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在朦胧中蒸腾出的水雾附着在反光的镜面上,他隐约能看见松垮的大衣披着在肩膀上的模样,有些沉重,却还能再背负会儿。他突然想将自己的面孔看得再清楚些,哪怕是去面对那双死气沉沉令自己憎恶的双眼也好,过长的衣袖让他行动有些不便,拂袖而过,指尖带走清润的水汽,也将半凝固的深红色液体附着在反光体上,斑驳着深浅不一的血痕,只是他仍能这样看清自己的面庞。

 

过大的黑色外衣几乎遮掩住了他的全身只露出脖颈以上的发肤,脸部轮廓还未长开分明出明确的线条,有些许瘦削,过长的碎发由着水的作用而乖顺贴于额前,遮住了一半的眼,倘若不去关注眼下明显氤氲开的乌青,无疑是张干净的少年面庞。

太宰治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的模样,他并不急于将镜子清理干净,而是透过血污端详自己的面容,他从未觉得周遭的世界有些高大,此刻却切身地感受到了,这样的视角有些不便,但是似乎也并不坏,太宰治这样想着,一下入了神,嘴角不由地勾出了丝微弱的弧度。

 

原来小矮子眼睛里的一切是这样的。

 

待他意识到自己出神时还未来得及回收自己看起来有些许愉悦的表情,这是他几日以来头回由衷的感受到喜悦,却很快烟消云散。太宰治沉默地将镜子擦拭干净,用尽力气将自己蜷缩在首领专属的黑色外衣中,踱步拾起桌上摊开的白色纸张。

 

这是他逆向生长的第六天,支走中原中也的第六天。

 

 

太宰治记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个节点服用下了逆生长药物,即使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可他终究有些记不太清楚,本以为森鸥外能解决这样的麻烦,却被告知成无解。制药人已自杀,也正因如此,年龄骤减的药效不可逆,森鸥外算不准太宰治会倒退到哪个年龄层段,只说不太有把握,前首领从不是含混其词的性格,太宰治也姑且从中听取了些言外之意,这是要死的结果。

森鸥外话里话外都是让太宰治想办法去寻医问药,当事人却一脸无谓地耸了耸肩,离开了森鸥外的藏身之所。

药物带来的效果本身并不会对他的工作有太多的影响,只是偶尔能感受到骨头在喀哒作响,这比其它自杀方式要轻松得多,他不免这样想到,随即又笑出了声,太宰治怎会有被人阴一手的时候,事情仍在他的掌控下稳步发展着,首领办公室仍旧是黑,太宰治的笔记本电脑却发出了暗淡的光芒,在这台电脑的某个角落里,藏有着未来五十年的隐秘,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手心,现在他所需要做的,是将那个人暂时调离他黑色漩涡的最中央。

 

所有黑白色梦境里陈朽的遗憾将在这个世界落下帷幕,乌云蔽日的天气早该由他亲手了结,太宰治用自己的方式回馈给他目睹的海市蜃楼以疯狂的温柔,这个故事早该圆满,他有不远千里而来的灵魂,葬在无边的荒原里,青天白日、子午黄昏都会如他所料般步入正轨,万物在离去的沿途野蛮生长。

 

 

太宰治不对劲,自被他打发去欧洲边陲小镇平复些动乱起,即使听信了太宰治给自己放假一周的戏言,在出发前一日,中原中也就意识到这个极易被察觉的事实,然而奇怪的是周遭的手下心腹一概没有意识到这点,这令他感到些许不自然,但面对最高首领下达的任务,他无从拒绝,这是早在他决计效忠于太宰治,更确切地说,是决计效忠于港口黑手党时就已刻入骨的信念,即使早些时候并非如此,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早就不再是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他说不清这其中有几分变了味,的确太宰治仍同往日般不断为想象中的胆小故作伤悲,一点流血破皮就可装作痛不欲生来讨要中原中也的乞怜,仿佛是自己占据了主导位的上风,又或者只是太宰治一时兴起的玩笑,总之他猜不透,不愿去猜,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暧昧关系早已深藏在太宰治悲喜不变的笑容中,中原中也情愿自欺欺人地驻守原地,不再往名为太宰治的城邦前进一步,宁愿俯首称臣献祭余生,他可以燃烧自己,燃烧生命,却点燃不了固若坚冰的太宰治。

 

他们之间暧昧微妙的联系只能寂静地燃烧,从未向对方妥协的二人,却不得不向猝不及防的一切妥协,令人厌弃作呕的默契。

 

在接下任务前中原中也已经做充足了远行的准备,他只消遵从命令行事,其余的并不用多考虑,并非他分内,也并非职责所在,临行前太宰治没有去见他,这本没有什么,他们二人本就是独立至极的个体,从前的最为盼望不过是分道扬镳,可偏偏冥冥中总有些什么不能遂他们二人的愿,即使在太宰治获得了港黑首领的作为后中原中也也并未获得独自喘息的计划,他成为了太宰治贴身的干部,执行力最强的部下,可能也不止于此,在无数个阴雨连绵的寒夜里,太宰治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他就静静地站在太宰治身边给予他温度,替他轻按穴位,用指尖梳理他细密的黑发,如此温情的场面却在他们之间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他笑不出来,太宰治从未强迫他这样做,可这已经成为了习惯,太宰治有双勾人的眼睛,满腹荒唐的鬼主意,一个眼神能偏过所有,却瞒不住自己,太过于熟悉彼此的气息,以至于中原中也临行前还未有离开太宰治半月时间的概念。

 

太宰治是头独狼,在成为港黑首领前后这未曾有任何改变,每一次寻死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被自己打捞救起也不过几句埋怨,没有真正怨过中原中也的时候,他不爱同别人说他自己的事情,健谈幽默风趣是他,阴狠毒辣满腹脏水也是他,礼貌疏离地与所有人间建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但凡提起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大抵只要是在黑路子上混过的,都会第一时间想起他们二人一战成名的那个夜晚双黑名号,由此而来,但中原中也并没将此记挂于心,他和太宰治自十五岁起就一同出任务,大大小小都有,有些隐去了姓名有些又让他们成为笼罩在反叛者心中不散的乌云,但凡是任务就需要时间精力不懈怠,他一向不是轻狂高傲者,因而大多的任务过程也近乎被他当作是回忆废墟中不起眼的一角,可他始终忘不了那天的最后,同太宰治的对话。

 

彼时他们二人正少年意气正盛,行事稳重早已远超同龄人,港黑众人更不会将他们当作普通少年看待,到底还是没有成熟心智,被强行安排在一块免不了吵嚷打闹,一物降一物,偏生他们就好比天生的冤家般谁也收服不了谁,中原中也是十足地讨厌太宰治的,自然也觉得对方如此看待自己,由此他们变本加厉地找对方的不快,太宰治想法子给中原中也添堵,中原中也就想办法把自杀的太宰治给即时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拌嘴从未停止过,变着花样地骂对方的不好,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后,中原中也也会有一种他们并非是水深火热关系的错觉。

 

而那天着实有些不对头,中原中也记不太清楚事件的起因,只隐隐约约记起太宰治是和他在怄气的,那个从未真正生过气的太宰治竟对自己生起了气,闹得中原中也亦不大高兴,回宿舍后也不忙着打嘴仗了,背过身盖着被子就佯装睡觉,中原中也自己都没发觉在暗自等太宰治开口,直到第二天晨起都看见对方挂在眼底下的黑眼圈才忍不住笑出声,又开始阴阳怪气地刻薄讽刺着彼此。

因此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是不打算将前日的事情放心上了,不由得也感到了些心情开阔,带着太宰治就准备去给未完成的任务做收尾工作。

叫做收尾其实也是听着好听,最终目的不过是肃清敌对组织负隅顽抗的残党,交给他们全然是大材小用的程度,多少是有些耗费时间的工作,四散的老鼠并不好逐一排查暗杀,中原中也倒是想直接照名单上的顺序解决,却被太宰治拦住,也许是同样心情不错,罕见地没有用侮辱性的词汇来惹中原中也不快。

“不用过多耗费力气在他们身上了。”太宰治直勾勾地看向窗外,自言自语般说道“再等半天,随便跟上个任务对象。”

 

正如太宰治所预料到的,残党被召集齐整躲藏在一处偏僻的处所,中原中也刚要上前准备动手,周身已有发出微弱红光的预兆,却不了被太宰治一把抓住手臂动弹不得,中原中也不满地朝太宰治翻了个白眼以表达自己的情绪,又想到要说些什么,嘴尚未张开,就被太宰治的手给捂了回去。

像是早就预料到中原中也要说些什么般,太宰治压低了声音道:“别急,中也,我们继续往下看看。”

此时的太宰治声音依旧有磁性,处在年龄过渡时期的嗓音格外好听,掺杂着丝不易察觉到的撒娇味道,在中原中也耳边喃喃作响,两人间的距离不知何时被拉得十分之近,被太宰治吞吐过的空气轻轻打在中原中也的脸上,有些发痒地让中原中也不自觉颤了颤。

他们所处位置是观察屋内情况的最佳场所,能清楚观察到人员数量以及所处状态,太宰治仿佛故意般拉长了声调将数字数得十分清明,捂住中原中也嘴的手亦迟迟没有放下,惹得中原中也不满,却又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即便如此,他依旧对太宰治此时的行为有些许不满,仗着微弱的身高差将自己以半禁锢的方式圈在怀里,下巴不安分地搁在中原中也肩膀上,他不是没见过太宰治犯病的时候,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个肩部挂件来增加存在感多少让他感到不自在。

中原中也当下做出判决,将脑袋往太宰治面门上撞,为防止对方出声还特意举起双手立即拍打在太宰治的两颊上,力道不大,却控制力极强,让挑事的一方不得不受至于他的手下。仿佛胡闹般的两个人以诡异的方式做着无声的斗争。

正当中原中也打算放手时,太宰治却抢先一步将手松开,他下意识地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闻到了股怪异的气味,本以为是错觉,可气味愈发浓烈让他难以忽视这样的存在,一面关注着房间里的动向,一面靠着直觉寻找气味来源。

“你在找这个?”太宰治仍不愿从自己肩膀上挪开下巴,为了让中原中也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又再次环住了对方的身体。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默认了太宰治的粘人行径,抬眼看向太宰治手中的东西,却没想到是导线正燃烧的弹药,此刻火星正从导火线顶端开始向下行进,速度愈发快疾,眼看即将爆炸,中原中也亦无动于衷,瞥了一脸坏笑的太宰治,就操控重力使弹药如离弦之箭矢般破窗而入,随即点燃大片灰白色烟雾遮蔽视线,尚未听见屋中的人是否有惨叫声,太宰治就撑墙翻越过不算低矮的遮挡物,大刺刺地朝里走去。

 

待烟雾四散了干净,中原中也才迟迟出现在席地而坐的太宰治身边,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倒着的人,虽到不了乌泱泱一片的程度,也的确是个极大的数字,真要一一暗杀,费时费力不过如此。

太宰治煞有其事地将倒地之人清点完毕,站起身时不忘轻掸风衣上纷纷的落灰,方才还只能翻墙进门的人,此时却大步朝玄关走去准备从大门离开。

中原中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太宰治一向幼稚,此刻的顽劣不合时宜却应景无比,也跟着一同走出了房屋,回头不忘踢翻先前准备在此处的油桶,擦亮火星,霎时间燃起的火光吞噬了整所有,中原中也信步向搭档走去,他岂非不懂这其中太宰治的意思,方才的异味来自于催眠药物,而太宰治将手捂在自己嘴上的目的,是不动声色地喂食解药,想来是没有其它目的的,中原中也并未多想。

 

太宰治却埋头向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是鲜少在出任务时只将背影留给中原中也的,大多的常态是两人并肩前往目的地去,太宰治不爱走寻常路,没有强力异能傍身偏喜欢往高险处窜上窜下没个消停时候,中原中也嫌他烦,背过身快走了几步就开始放慢步调等着太宰治和他拉近距离。谁知道这事精会整出点什么幺蛾子出来,不拦着点又是得浪费时间。怀揣着这般心思,时间久了也成了习惯。偶尔太宰治实在是把中原中也惹火了,就闭着嘴不说话,安安分分地在中原中也身后一米处跟着,不远不近,也不做什么表情,一脸沉郁。到底中原中也早就摸透了这个混蛋的路数,还是心软,即使自己不想承认,他也很难真不搭理这个麻烦鬼。待将主语宾语交换后,中原中也才意识到一向在他身旁身后的太宰治竟有些不可捉摸,虚幻得像是雾里的影子,触碰不到,又好像一触即散。

“喂,太宰。”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开口,并非藏不住心事,而是强烈的征兆感不断在他胸口膨胀,将要扼住他的喉咙,有些喘不过气。

走在前头的身影暂止步了一瞬,并未放慢步调,一直向前走着。薄暮的天边被残阳逐层点燃,如火如荼地将整片天空烧灼成滴血的光彩,他仿佛即将向太阳坠落,身后,烈火封锁了所有退路。

“啊,中也。”他开口很慢,一如他所最擅长的那样藏匿住所有微弱情绪。

中原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向来吵嚷的二人罕见地缄默了下来,他想说些什么,无从开口。

太宰治并未等来中原中也的答复,自顾自地朝前走,并且脚步愈发快了起来,留给中原中也逆光的背影开始变得模糊。

在即将淡出中原中也视线的那一刻,他停了下来,像是猜到了中原中也正站在他的身后。

 

“中也,你看,只有畜牲才成群结队,扰人烦躁的老鼠凑成一窝就轻而易举地被消灭了。”

“都说群聚而杀,我觉得不假,猛兽都是独行的。”

 

太宰治顿了顿,复而再次开口。

 

“中也。”他说道,“我要成为首领啦。”

 

太宰治转头朝中原中也微笑,烈火的红此刻蔓延到了他的面孔上,眼底淌过一条滚烫的永冻河。

 

那天的火一直烧到第二个黎明,所有的存在都被抹杀得一干二净,连火燎过的断垣亦没有留下。

 

 

直到很久以后,中原中也再次想起那天的情境,才忽然发觉太宰治本想给他一个吻。

可他没有。

他只是想起来一个词,独行狼死。

 

他是爱着太宰治的,这样的词汇对曾经的自己很难理解,在许久后的午夜梦回才发觉曾经可笑的怦然心动,他恼怒太宰治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将就般迁就着太宰治的所有,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本不能用恋爱心情肤浅概括,可中原中也已经想不到其余的词汇来形容这样的心情,是如此的隆重而又卑微,是最无可奈何又是如此猝不及防,曾以为一旦开始就避无可避,无法回头,于他于太宰治皆是如此,太过了解,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最深切的想法。他们的少年时代可能真存在过些许美好愿景,在泥淖的黑色世界里不顾一切地冒出了嫩芽,可它们终究被推迟搁置,在时间的阁楼上腐烂,他们不断地认为这是时间的问题,却不料这是勇气的问题。

可他意识到得太迟了,迟得连时间也不愿意等他们袒露心扉。

 

太宰治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中原中也总嗤笑暗骂他是生活的懦夫,却迟迟未预料到总有一天这样的形容会落到自己身上,他们两个像是完全相反的个体,却不断被吸引,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倘若灵魂可以被分割,他可以相信他与太宰治曾共享过同一具灵魂。

 

太宰治是中原中也命里避无可避的劫。

 

转头刚做好战斗准备,深夜里的巷子本就静得出奇,中原中也正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举动,却不料对方将自己全然暴露在灯光下。

眼前赫然是港口黑手党中太宰治的直系亲信,行动队队长中岛敦。

中岛敦这个少年是被太宰治捡回来暗中训练的,已就任首领职位的太宰治早已收敛了少年时为非作歹的性子,中原中也又不愿意插手太宰治所作的大多数决定,这就导致了中岛敦成为中原中也并不知道的存在,直到在几日前中岛敦带着泉镜花尚未通报就闯进了首领办公室,中原中也履行自己的职责对其呵斥,强调其身份的低微,却不料自己被太宰治安排了出去。他倒是想对太宰治欺瞒自己的行为作出些什么反应来,可身体却先比大脑做出了反应,他将臣服二字刻入骨髓,摒弃个人情绪后,才发觉不知何时起,自己不再反抗过太宰治的任何安排,真正将心悦诚服做到了极致。

中原中也不由得感慨到习惯的可怕之处,转而接着路灯昏暗的光线对中岛敦的脸做起打量。

“中岛敦?“

“是的,中原干部。”

“首领的直系来我这做什么,撵走了我不够,还得派人监督。”

中原中也以陈述的语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口中的话语另有其他味道在。

“抱歉,中原干部,我只听命于太宰先生,他要求我护送您抵达欧洲。”中岛敦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不卑不亢地向中原中也陈述自己的职责所在。

“我说了,不用。”

“中原干部不必如此为难在下,还请听命于首领。”

“我要是说不呢?”

“那就恕在下逾越了。”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中岛敦执拗的性子随了谁,谁人不知他中原中也的武力值在港口黑手党乃至全横滨都是异类级别,倘若只因为此事出了冲突,闹得全港黑看笑话不说,更是让中岛敦自己吃这苦头,倘若中原中也性子鲁莽,此时中岛敦怕是以然躺倒在地上。

他其实并非不乐意多带一人前往欧洲,多少也没几个钱一张机票的事,只是实在没有必要,一来他并不需要他人护送,二来他若是和中岛敦一块离开港黑,身为首领的太宰治身边难有能保护他的人。

 

思及至此,电光火石间异样的猜测灌满了中原中也的脑海中,他顾不上在小鬼面前装模作样,转而冲向中岛敦,对方竟也不躲,任由中原中也扯住他的领子,将泛着寒光的匕首尖端贴在自己的脖颈处。

“我接下来问什么样的问题你都必须如实作答。”

“是。”

“太宰治那家伙多久没有出现在首领办公室以外的对方?”

“大约有一周。”

“期间他有嘱咐过你去做些什么?”

“并无。”

“他现在在哪里?”

“无可奉告。”

 

强烈的不详预感再次将中原中也的心脏不断攥紧,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可能微微颤抖的手腕,将白刃再次靠近中岛敦的皮肤,红色的鲜血已有涌出的趋势。

“说。”

答案依旧无可奉告。

紧咬嘴唇试图以痛感换回理智,中原中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哑着嗓子再次向中岛敦重复了他的问题,末了,补上了一句。

“如若我没有猜错,首领,太宰治他可能会死。“

 

 

太宰治曾告诉中原中也,悲伤苦闷的人是喜欢日落的。那时他们正一同走在横滨的河道旁,看被余晖散漫的水流奔涌向另一个对方。

中原中也只当他是又假作悲伤,骂他懒鬼脾气,不过是不愿意起早罢了,倒是把偷懒说得这样好听。

太宰治没有反驳他,像是默认,又像是在无声的反驳。

从继任首领以后,太宰治就很少在中原中也面前看落日了,可中原中也清楚,太宰治仍然是那个太宰治,变得只是他们之间可有可无的情愫。太宰治将城墙越砌越高,他不放任何人进去,更不愿意放自己出来。

 

他们并未同他人一样伴随着年岁增长而物欲渐炽,可他们毕竟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体,中原中也有信仰,他要痛快淋漓地、鲜明地、爱憎分明地活着,太宰治不信,他说他不能信神,一旦信了神明就要遵循因果命理,太宰治是不属于人间的,他是染尘烟的神,全然在局中之外,也正因如此,他还未等来神明,报应先至。

 

 

中原中也发狠似的将整做港黑大楼奔波了个遍,他知道太宰治一定在这里,他有预感,他有直觉,最后,他推门而入的,是已经废弃的宿舍——他和太宰治曾经的宿舍。

 

太宰治就在里面,被尘封在巨大的冰块中,身体如此瘦弱,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面无表情,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中原中也觉得有些好笑,却笑不出来,在看见太宰治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一切因果,太宰治想死,想自己替他死。

使人逆向生长的药物,听起来不可思议,却存在着,并且以高价在灰色地带出售,而他们的首领,正死在了他和太宰治的手底下,死在太宰治成为首领的前一天。

太宰治将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在许久以前就策划了这场可笑的演出。

 

冰封会使肉身化为永恒,却也将迅速带走太宰治的生命。

用倒退回少年时的模样,太宰治以这副面孔无声地向中原中也诉说着他的情愫,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勇敢,却可能变成最后一次。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可能错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未消失过,只是掩藏在黑暗中,未曾冻结,太宰治用唯一的温度将这束心火点燃,直到现在,无所遁形。

他忘记了,原来少年动心便是永远动心,那是暮春夏临的野草,只消猎猎长风吹过,野火也烧不尽这野生野长,在荒芜的空地上,长草连天。

 

太宰治燃烧了一颗冰冷的行星来和中原中也说再见。

 

 

透过他那具瘦小,不堪一击的躯壳,中原中也看见了太宰治泥泞腐烂的灵魂在寂寥黑暗中踽踽独行,甚至听见不存在的骨头在喀喀作响。这里没有光源,唯一丝带着寒意的亮度来自尘封的冰柩,它并非光点聚集处,只靠着微弱闪烁的光线折射处足以照亮中原中也的冷光。太宰治疯了,自己也疯了,哪怕到了此时,他们也一如年少时那样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他们曾这样度过了循环往复的少年岁月,跌入了一年又一年,他曾以为太宰治就应如此自傲半生散漫,恃才傲物地度过这一生。他本以为孤独属于太宰治,在这样污浊不堪的黑暗世界里,太宰治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土壤。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并非如此。

 

独行狼死。

 

太宰治是头独狼。

 

可中原中也依然爱他。

 

“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能只有你一个人有错。”中原中也喃喃说道。

 

 

 

依稀间,他仿若看见太宰治眼底所映照的,是落日弥漫的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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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呜呜呜,感谢老师们带我玩

出卷人@影子123 

祝要中考高考的小伙伴能取得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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